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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见——李向阳近作展

非相1727 布面丙烯 180×180cm 2017
非相1801 布面丙烯 200×200cm 2018
非相1802 布面丙烯 200×200cm 2018
非相1803 布面丙烯 200×200cm 2018
非相1805 布面丙烯 200×200cm 2018
非相1806 布面丙烯 200×200cm 2018
非相1807 布面丙烯 200×200cm 2018
非相1808 布面丙烯 200×200cm 2018

主题:若见——李向阳近作座谈会

时间:2019年5月16日下午

地点:上海油画雕塑院

江梅:各位专家,各位老师,下午好!欢迎大家在气候适宜的初夏下午来到上海油画雕塑院美术馆,参加“若见——李向阳近作展”的座谈会,我是本次展览策展人江梅,对大家的到来表示诚挚的欢迎和由衷的感谢!今天参加座谈会的各位嘉宾中,这个展览有的人已经看过了,有的没有看,或者今天到美术馆才看到这批作品,不论已经看过的,还是初次看到这批作品,大家的感觉反应不尽相同,从我在这个展览之后,所了解的,对于这批作品的反响,主要是艺术圈里对这个展览的反应,基本觉得意料之外、耳目一新的人居多。意料之外是基于对李向阳老师这个人物,他的人物形象以及他的形式风格,包括性情了解,在大家心目中已经有一个印象了。还有一种基于对他以前展览作品的固有印象,突然在上海油画雕塑院这样的空间中看到李向阳老师这批新的作品,跟他以前对他绘画面貌或者精神气质的了解都不一样,这批作品在绘画的语言上风格上给人的感觉非常整体,这可能对很多人来讲,见到这批新作是出乎意料,也有一种多年未见老朋友有一种不期而遇邂逅的新鲜感。在他工作室里初次看到这批作品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这批于2013年《非相》系列,退休以后绘画实验的一批作品,在他完全放飞自己,放空自己之后,顺遂着自己的心性进行自我绘画的一批产物,他一直说画出来之后,这批作品很想得到各个方面对这批作品的看法,而且是真实毫无保留的看法,哪怕是尖锐的批评都非常欢迎。

李向阳:我这个人很纠结,很两面性。一方面跟江梅讲千万不要搞的这么严肃,这么装神弄鬼,大家都很忙,而且各种研讨会、座谈会见得多了,没啥意思。另一方面,又真心渴望能够听到大家的意见,尤其是对我退休以后这些自娱自乐的实验性作品提出针对性的批评。江梅说研讨会座谈会是如今美术馆做展览的标配,一定要有,我说那就搞一次吧,别坏了规矩。但是一看到这些席卡,我又紧张了,我的画好像跟这么高大上的氛围不搭。不过,大家看来是有话要说的,这么远都赶来了,李晓峰刚下飞机,黄阿忠开了六个小时的车,吴亮、王磊都是从外地、国外赶回来的,我有点受宠若惊,备了好酒,大家有时间、有胃口的话一定赏光。谢谢大家!

江梅:按照一般研讨会介绍一下参加的嘉宾,这次不介绍了,大家实在太熟悉了。下面有请上海油画雕塑院党支部书记、副院长鲍薇华女士,代表上海油画雕塑院。

鲍薇华:各位专家,大家下午好!今天是座谈会,李向阳先生希望开一个座谈会,在比较轻松的氛围来进行,今天我不代表单位,代表我个人,大家轻松地谈一下。我和李向阳先生有比较多的工作交集,我们都曾在上海美术馆工作,我进入美术馆领域工作是在1999年,李向阳先生时任上海美术馆执行馆长,以他为主的美术馆的招聘团队正为新馆的开放向社会公开招募新成员,我有幸成为其中一员,至此开启了我的美术馆工作生涯。

关于这个展览的想法,我曾经在展览开幕式的时候代表院方和和大家进行了沟通和交流。

我今天想说的是,王磊导演做的视频使我感悟比较深,片中的一些关键的形象,就是一直出现的李向阳的背影,这个背影给我的感觉很凝重,我结合我自己的经历,也特别要谈谈这个背影。我曾经跟李向阳先生共事约五、六年,因为我是协助李向阳馆长开展国际交流工作的工作人员,所以我时常跟在他的背后,一起接待各方来宾,穿梭在一个个展厅里面,他背影的样子给我留下很深的记忆。由于腰部疾患,他的背影有点僵硬,不太灵活,他转身的时候是整个背一起转的,我曾经看到他走在美术馆的大厅里,看到地上有纸屑,他会自然地弯下僵硬的腰去捡,令我很感动,他让我看到了一位美术馆馆长对于美术馆这个艺术殿堂的尊重、对于这份艺术事业的热爱,而行进中的僵硬的背影有时也能传达出李向阳对于艺术管理工作的执着和坚持。

李向阳先生这个有点标志性的背影蕴含的意义似乎也影响着我的美术馆从业之路,给予我一种精神上的影响力,我之后在开展美术馆的管理工作中常常会以前辈的要求和标准作为工作的参照,执着地去面对所从事的艺术工作。我这是讲了一个题外话,他的背影代表的精神对于我的影响。

视频在展示他的创作过程时也用了很多背影,通过他创作的状态,王导希望表现出深层次的意境。他那弯着腰的背影,不太利索地去用画具作画,以这样的身体条件,他竟然在四年里创作了如此多的作品,并且呈现了全新的绘画语言、形式和风格,这个背影同样给这些作品加持了特殊的意义。我们印象中李向阳先生的作品都比较具象,过去每当我们说起李馆长的作品,脑海里跳出的就是由上海美术馆收藏的《战友的遗孤》。他退休以后,我们也略知他重拾了画笔,但是本次展览,确实给了我们一个惊艳,作品是以颠覆性的表达形式呈现。新的作品虽然抽象,他也称之“非相”系列,但于我而言,似乎又很能看出一幅幅作品中的内容。曾经与他共事的经历以及对他的了解,我似乎很快能进入到他要表达的画面意境里。当年与李向阳先生一起去欧洲出差,坐在“欧洲之星”的火车上,穿越在欧陆平原上,窗外滑过的似乎就是他作品画面中的景象。除了这个视像方面的体悟,作品各种水平线的叠加展开,似乎也是他饱含丰富人生经历的浓缩,他的所感所悟所思所想,都在这一笔一划中传递和表达。作品呈现的是线条、色块和大小结构,述说的却是他的人生,我对这些作品有着这样的一份感悟:虽然画面朴素简练,但是却蕴含了其人生经历的凝练和思悟,充满了人格的力量。

江梅:座谈会之前跟李向阳老师沟通过,不用排座次、点名,大家内心有很多的话说,尤其身处在展览空间当中,直接面对这些作品,大家自由发言,主动发言。

李斌:这个美术馆当时是李向阳设计的,八年前他就设计好,准备今天的展览了。这个展览整个的布展,呈现非常得体。展览不仅是画本身,和空间也有关系。刚才鲍薇华老师讲的很有意思,你这么一讲提醒了我。2008年我跟王洪义在策划知青美展时,周禹鹏特地把他请过来,一定让他参加策展。策展完了、展览结束了,周禹鹏跟我讲了句心里话,为什么叫李向阳过来,就是让他来监督我。

他原来画的《战友的遗孤》,那个画我知道是他画的,但是在我心目中那不是他的本意,根本不是李向阳想画的画,他想画的画什么时候开始?就是知青画展时候画的拖拉机、画大地、画桦树林的时候。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家伙厉害,知青绘画里,很少有这样非常有灵动意识的画家,可是他当时的三幅画,非常不错,在整个画展里挑动了一下,使得相对平稳的作品集里有他三幅比较灵动的作品。

我和李向阳的关系是比较近的,经常打电话,会侃来侃去。

李向阳:他是反动画家。

李斌:我们不讲你的画里隐藏了什么,隐喻了什么,越有这样的隐喻越了不起。

黄阿忠:你一讲隐喻好象有很多问题,这个隐喻不好讲的,你讲出来。你这样说好像问题大的不得了。

李斌:我非常高兴,他找到了他自己,特别像他,表像正经,仔细看,每幅画里都有隐喻。我觉得好画就是这样的。好画有一种幽默感,李向阳很幽默,李向阳经常吐露妙语。它这画就是这样,看上去是平行线,你们可以仔细看,这些灰绸中,其实每张画里都有一些偶然很艳的笔触,或者从素描上来讲,很重、很粗糙的几笔在里面进行“破阵”,如果缺了这些,仅平行线的罗列会形成无聊感,就是因为在好多画里都有一些意外的点拨或者意外的颜色、笔触,让你感觉到里面是有趣味。

我之前都没注意你的展题《非相》,我们老在讨论抽象和具象的问题。刚才鲍老师也说了,以前是画具象的,现在耳目一新,画抽象了。其实我觉得李向阳做了一件好事,他把抽象和具象界线打破了。我一直认为,画画的人不懂抽象,就不是一个画家,画具象的人如果不懂抽象构成,那你就甭画画了。李向阳在这方面精通,他非常懂得好像在画着抽象的构成的玩的过程中,其实把他具象的、让你能够感觉到的某种意境、氛围、气息、甚至是气候都散布在画面中间。我们仔细看看,每幅画都差不多,都是平行线,可是当你真的静心浏览的时候,每幅画意境是不一样的。当你的画出现了非常统一的样式时候,你能够在各画之间拉开本身要表达的气息,意识,这是非常不容易的。

向阳这批画让我很喜欢看,特地把我太太叫过来,一定要看,不仅要看画,还要看楼上的录像,整个的过程,他是怎么玩丙烯颜色,怎么进行碰触,用画笔、刷子、滚筒,跟画布进行碰撞的过程中,他是如何悠闲的、随意的。但是我相信他内心有很谨慎与刻意的拿捏。我今天又看了一遍,让我依然感动。

我当时就和他讲,你叫我来看你的画我一定要发言,我讲隐喻的东西不是隐喻政治不正确,不是这个意思,我讲的隐喻是画家说不清楚、写不明白,唯独画面能表达的一点点气息、一点点意思罢了。这些向阳做到了。

李晓峰:若见,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对这个题为“若见”的展览,我有四点心得,这四个心得既是基于对作品的观感,也基于对作者本人的解读。

第一,关于绿色。绿色并不是画这批画才开始的,在李向阳很早的画中,就可以看到他对绿色的偏爱。绿是很有隐喻的,李向阳的绿有起码具有两点隐喻:一是他军旅生涯的绿;二是他的知青生涯的绿。这两个绿不太一样,一个是保卫和平;一个是赞颂青春。所以,他所偏爱的绿色、绿调,埋藏了他的军人气概与青春热情,又是生命活力与生态和谐的双重变奏。

第二,关于线。李向阳画的线很直,从他的成名作到之前的习作,之后的创作,他的画面乃至肌理,都明显露出他硬且直的笔触、肌理,甚至造型。之前他的个展“处女秀”叫“裸见”,他那批那么青春复燃的人体速写,而且青一色的女性人体速写,那动感十足的线条仍显现了他的硬与直,用现在的语言,他真是个“直男”。尤其到了这回“若见”展呈现的作品系列,更是青一色的直线,但李向阳这回所画的直线都是水平线,我目前没有看到他画垂直线。我甚至有个坏坏的猜想,这正是他所隐藏的“狡猾”。一方面李向阳是很直的人,耿直、正直,地域角度推断,他是山东人,性格角度,是他的遗传、基因,道德品质层面他刚正不阿,直来直去。这样一个充满着各种弯曲的时代,一个如此直的人,在像迷宫一样的现场,谜一样的活过来,说明他超强的生存能力。况且,活到如今,他也没弯,或许由于他没有用垂直线,而是选取的水平线。他对直的理解和把握,回到了和谐,回到了平和,而不是像尖刀一样的尖锐插入,像棍子那样的直戳而下,他学会了平衡。

这虽有点望文生义,但也是基于对人的认识来对作品的解读。这是特点,不是问题,这种并非竖的直,是水平;他用并非垂直的直,解决了尖利,摊平了危机。

第三,关于节奏。因为李向阳的线,直线,水平线,不是一根线,是很多线,粗细、上下、急缓、疏密的排布,出现了无法阻止的节奏。这些形成节奏的线域,使我想到高铁的窗外。我经常坐高铁,中国的高铁时代,尤其是时速达300km以后,整个窗外就很抽象了,如李向阳“若见”中的线场。我当然知道,他并不是画高铁之窗,他画的是心窗,心灵之窗,却吻合了我们的高铁速度,吻合了我们的时代节奏,这又是很主旋律的,也是正能量的。更可贵的是,李向阳是从他个人化的原创角度,完成了时代主旋律,而不是粉饰的,更不是谄媚的,这一点,就足以够成了他创作的伟大品质,而不是卑鄙猥琐的性格。卑鄙的人粉饰,猥琐的人谄媚,伟大的人才能原生原创!况且,他画中的节奏和速度,也是他风驰电掣、雷厉风行、直来直去、敢作敢为的人生缩影。李向阳给人最大的引吸力与魅力就是很真实,从而使他画的节奏、节拍,既是时代的也是他个人的,也造就了他作品的原发创造品性。

第四,是痕迹。我特别共鸣刚才说到李向阳作品线条的局部变化。他画线的笔触、色彩其实很丰富,也很讲究。其间有些微妙,透着调皮、幽默,不守规矩,却又是在一个大规矩框架下隐现的。他选取的大规矩不是图式的,所以他的框架也不会变成图案、符号;不会变成漫画、图解,因为,艺术留在了那儿。艺术在哪儿?我认为就在他那留在那的痕迹中。因为那种痕迹透露出作者的心迹,若隐若现,若无若有,那种的心迹,恰恰是李向阳一生耕耘出来的,像他在黑土地上的划线耕作,在军队中瞄准准芯。那种耕作既是一种修行式的沉淀,也是经验式的包浆。这种痕迹既是心迹,也是足迹,它构成了李向阳的个人史、社会史、心路史、生命史,他的历史性紧系着他个人经验、生活经验,形成了他独具、原创的文化语汇。

最后补充一点,就是刚才谈到的具象抽象问题。因为我知道李向阳一直不认为他这批近作系列是抽象。从第一次见到他命名为“非相”的创作系统,我就脱口而出地问他怎么开始画抽象了(相信这也是绝多数人所感要问的),他马上非常认真严肃地纠正我说:这不是抽象,是非相。

我就琢磨他为什么拒绝说他的画是抽象,或许因为他一种隐含很深的野心?或叫理想或叫艺术原则、观念、思想?就是要超越具象与抽象的艺术阶段,或回避乃至颠覆具象或抽象形成的艺术陷阱、艺术局限乃至艺术的傲慢与偏见。就是,我既把具象背弃了,步入一种具象阻碍和遮蔽了的境域;也不冒然站队,或打起抽象的旗号或招牌来束缚自己。有一点我特别赞同,李向阳他跟许多抽象艺术家真的不一样,他之所以坚守他的非相,可以诠释的一点是,他让具象变得抽象,同时又让抽象变得具象,为好酒的李向阳再补释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当然,他独具的山水和他独具的江湖、庙堂,生成了他独有的非相。

黄阿忠:李向阳有好多职务:油雕院院长、美术馆馆长,还有视觉艺术学院美术学院院长,包括原来武警政治部主任也做过。他说自己扛过枪,当过兵,进过学堂,可见他是做领导的。向阳从济南军区文工团一直到武警政治部,从政治部转业到文化局,文化局到美术馆、到上海油画雕塑院、到视觉艺术学院,他辗转了好多地方,到我们学校也来过。他就是干事,干完就走,不管是什么事,坏事好事干完就走。南京路上老美术馆改建,原来上海图书馆不要了,改建成美术馆,真好。我对他比较了解,他花的心思多的不得了,那时候全在工作上。刚才鲍薇华也讲了,说一直看到他背影,让我想起朱自清看到他爸爸一样。改建完成后,他到上海油画雕塑院来了,油雕院没有美术馆的,他盖了一个美术馆,不管为自己盖还是为人家盖,确实这个美术馆是他盖出来的。当时差一点闯祸,火烧过一次,后来领导把他救下来了。但有一个情况,凡是火烧过以后的地方都特别旺,这是肯定的。比方说薛松在一个歌剧院阁楼上火烧以后,他就现代了,上去了,世界级的了。还有盛珊珊,著名翻译家的女儿,她到美国去,八十年代签证很紧,人家签证官问她是谁,她说我是上海第一流画家,人家问你比程十发怎么样,她说我比程十发年轻。然后人家签给她了,到美国去了。到美国也火烧了一把,她后来也很旺,很多作品在世贸、金茂大厦挂出来了,都是红红的。然后向阳这一烧以后,这个美术馆确实相当棒。

说李向阳的画,他这个肯定是画,但是我觉得他这个不是抽象画,还是具象画。怀斯画的很写实的,他说他的画是抽象画,他说他的情绪、意念,画患小儿麻痹的女孩在草地上,他说这是抽象画。向阳它的《非相》是有象的,不是没象,他有点调侃。我也调侃他,我说向阳你画的就是条形码。条形码现在不用了,现在开始用二维码了。但是仔细看看,刚才李晓峰也讲到了,画里有情感在,有形象在里面。我记得有一次我组织大家去画连云港,我叫他也画一张,他说我这条形码怎么弄,我说条形码就条形码。结果我们住在连云港的一个酒店里,朝东海望去,他说这不就是条形码嘛。海面上一条一条,就是李向阳的画。我们不要把它作为抽象具象来看,它是一张画,而不是一定要划为抽象、具象,没这必要。每张画能够传达一种情绪、一种情感,就是好画。

从“裸见”到“非相”,包括最早《战友的遗孤》,抱了一个孤儿,画了很多主题的创作,后来也画了拖拉机,也画了山东人民推着独轮车拿着大红枣慰问解放军战士。他实际上还是李向阳,我想谈一个关于绘画基本能力和以后你所表现的东西。我曾经听人说,李向阳不会画画,他只能搞政治。后来我提反对意见,我说李向阳的颜色很好,比方现在看到的《非相》,所有的颜色都有调子,基本能力的东西,扔不了。这里有好多搞抽象的画家,或者搞具象的画家,你原来基本的东西,要扔也扔不了。打比方骑自行车,你会骑自行车以后,你永远不会忘记自行车是怎么骑的,五年不骑也不会倒下来,基本的东西在,不过是玩的花样不一样,倒过来、立起来,在自行车上可以玩很多花样,但是基本的东西,就是原来学自行车时候的基本东西。

江梅:黄老师讲到抽象、具象、非相,其实很多时候是相对而言的东西,不同角度、不同视野看,具象会看成抽象、非相,再换一个角度也会不一样。像我们看微观世界、宏观世界都混在一起去看,具象、抽象是没有恒定的界限的。正好吴亮老师坐在黄老师身边,吴亮老师是用文字来工作的,很多是感性思维和抽象思维交织在一起,请您谈谈。

吴亮:那天看向阳的展览,不能说意外,我觉得很陌生。通常一个艺术家画了很多画,我会进他工作室的,向阳你是个例外,你不让我看。我以为是你刚刚拿出来的新作品,后来才知道已经好几年了。前不久看到王磊给你拍的片子,看不清楚,好像没有在画画,就是把画搬来搬去,在涂底色,我也不知道,你也没告诉我。然后,那天大家就喝酒了,喝酒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本来想讨论问题的,一喝酒,就什么东西都没说。

我和向阳关系太熟,所以从来没有两个人坐在一起谈艺术,都是听你说八卦,大家说说笑话。晓峰讲的“裸见”,我记得当时有一次乱七八糟的发言,讲得很不像话,因为你的作品我并不了解。但是,我现在看到你这组作品,我把两件事情放在一起,我觉得就能看明白了,这两个东西,不知道是无意识还是有意识,两个系统,你画画的动作,一个是速写,写生、素描、画模特儿,你画得很快,你必须要有一个手势,有一个对象,或者一个女人就是一个世界,你要有一个对象在面前画。这次呢?完全没有对象,但是画出来以后是一个世界。你要获得画画的解放,你解放了。

我这两年都不怎么说话,以前话非常多。一个非常多话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是对的,要是他觉得自己不对的话,不会想说那么多话。我现在慢慢觉得,也是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对的。所以我就不愿意说。另外,艺术是非常相对的东西,甚至现在整个全世界的事情,我们生活当中的事情,活到这把年纪,发觉以前我们认为一定是对的常识,未必是常识,真理不一定是真理。或者说明明不是真理,但是它现在就是作为真理,太多了。所以不要觉得我们是对的,就必定是对的。这种犹豫使我自己现在讲话非常少,但是在微信当中一直写东西,我写的很短,而且你们如果注意的话,这里面的意思搞不清楚,不确定是什么意思。因为这东西我不是去卖钱的或者什么的,我是朋友圈里随便说了这么多。这种复杂的东西,复杂的表现,这是我最近两年的状态。但是声音是很讨厌的,当声音把一个话讲模糊的时候人家会讨厌,会说你什么意思。所以演说、或者演员,他们讲得非常溜,但是他们都是台词,或者他们都是骗子,讲得非常好的人大都是骗子。只有无声的写作是有意思的,有声的演讲往往是有问题的。老师讲课,上海有很多人,我曾经也是这样的角色,所有的真理都在我嘴巴里。我是认为我已经悟到这个问题了。但是,我还是愿意在艺术圈里和你们一起,我是你们的一分子。一个批评家,有幸或者不幸变成写作人,变成总是站在作品前面去说话、开会、发言、写篇文章,我已经干了四十年了,能不能让我改一点我的方法。所以,那天我看到向阳的时候,我平时一般不会这么说的,我说我马上要写,但是在微信上写。第二天写了四段,很短,这四段都抹掉了一些,我不确定,我并不是评价你什么,而是说我看到什么,或者我还没看到什么。

(以下四段为微信内容)【向阳兄是我二十年的朋友,太熟,他的履历与他的性格……这一次,这个叫做“若见”的画展,对我,出现了游离的现象,我一下子还不知道该把他的这些画归在哪一类:它的水平线、灰色及粉色、变迁式的宁静和仿佛一个周期性的秘密过程,那背后,引人入胜,对自己的挑战,从半个世纪的喧嚣突然归于寂静,从故事转向散文,向阳开始为他自己的画面投射一束光芒,而不再向绘画主题投去光芒……

若见,就是无法被听见,一个微光升起与晦暗下沉的世界,有着物体永远无法被完全描述的世界,向阳兄,你在你的画中,你身在其中但是你永远不完全是你自己,你不需要生活里的细枝末节……

我们可以从“若见”看到或感受到三种平面:空间的平面、记忆的平面和形式的平面,故而,我说的向阳兄这一绘画系列的归属很难定义,为什么一定要定义呢,好的艺术,难道不应该大于定义的吗?

作为二十年的朋友,向阳兄是一个精力充沛、好奇和充满了玩笑的人,他开自己的玩笑,自嘲,炫耀他的过去,他不仅沉浸在工作也沉浸在他许许多多朋友的友谊中……向阳兄的“若见”中迟到的哪一种任意挥洒绝对不是偶然的,那种丰富、流畅性,那种静谧、被遗忘的梦,那种失去、慷慨和不老的渴望……】

我觉得你作品当中,一种解放式的,当时说它不是一个目标也不是主题,但是潜意当中我们都有一种被捆得太紧了,你要放。你是一种无用之用的东西,也没有人向你要货,都没有,但他就是不断要弄,有一种不知道哪里来的能量和力气和时间。你是多么喜欢玩的人,这么枯燥在工作室里面做,肯定有原因,这个原因我不知道,可能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的履历是好多人的好几倍,但你心里不甘,你也有点炫耀,又觉得有点蹉跎了,浪费了。你为好多人做了好多事,也做了很多无聊的、不得不做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在你的作品当中,无所谓抽象,有你的人生在里面。并不是隐喻在里面,并不是藏了什么,你的心性,你的一生,包括风景,都起作用了。我马上就看到海岸或者沼泽地或者你可以想到的任何东西,但它绝对不是一个风景画,不过如果你愿意把它靠到风景画上,你挂在家里也蛮好,人家愿意这么看也挺好。你的目标不是要画风景,但它是一种风景,它是心里的风景,你也很难说一定是美,很平静,很苍茫,很苦涩,也很神秘……你画了那么多,这么大的量,太牛了。祝贺你,向阳!

贾布:上次看完展览挺惊喜挺意外,回去想写点东西,写了三个晚上,写了删、删了写。像我这种很多年靠写文章谋生的人,很少有写一篇文章写作这么难,到现在也没写完。

李向阳为什么难写?因为他太丰富了,你想在一篇小文里把这个人写得准确而精彩,几乎是不可能的。大家都了解他在上海的美术馆和展览行业所做的贡献,我曾经在做上海特展研究时采访过李老师,发现他在上世纪90年代,1994年就开始做特展,是当之无愧的上海特展的祖师爷!

对我来说,在艺术管理和艺术创作之外,我最有感想的,其实是李老师的文章。我看过李老师几个文章,都极其印象深刻。一个是李老师给他的老父亲出了一本画册,写了一个序,说他爹是处女座的纠结,很传神;前几个月,杨冬白在油雕院的个展上,他讲杨冬白的人生和创作状态,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还有这次画册里的这篇《花甲独白》里,对自己的创作的剖析。

这些文字非常好看,有极强的节奏感、韵律感,这个东西学不来,是天分。但文章光有节奏和韵律是不够的,更重要是你在文字背后所透露出来,你观看世界的态度和方式。而我从李老师的文字里看到的是:认真而不执着。

这次画展上,我从这些画面里所体会到的态度,和他的文字是一致的,相呼应的,非常的放松。从这个角度来,李老师的画与文,都是他这个人的当下状态的真实体现。

江梅:谢谢贾布的发言,贾布讲的这段话中能够看到,原则性,看待事物的原则。

王磊:当时去意大利的时候,跟向阳兄说,你的这个会能不能等我回来后再开?那是因为我有话要说。

因为拍摄纪录片的缘故,我“在场”观看了他从头至尾地完成了这次展览中的一幅画。那次的“在场”经历,使我对向阳的艺术实践有了“真实”的体认。由当时“在场”的体认,直接产生了两个感觉;第一个感觉:向阳兄从此开始做艺术了,对形式的自由选择直接对应现到了内心,并实现了意志的物化;第二个感觉:我在他的作品里看到了他对自己人格和意趣的直述,同时也读到了作者的品格修养;他说:“以前要追求各种高度,后来明白了,水平线是那么美”。这个表述直接彰显了文化储备的丰厚,而这种彰显又以自制而从容的态度自然地流露出来,没有炫耀,没有沉浮,没有烟火气,平淡中和,意味深长,于是作品有了耐人寻味的美感,以及获得了揭示个体历史遮蔽的内在力量,让真实的“自在”以恰当的语法语调完成了言说。

刚才李晓峰就向阳兄的作品中的“平衡、平和”做了特别好的阐释。当时我在执导向阳纪录片的时候,有一句话一直萦绕着我,“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这是在从容直面“过去了”,之后的达旦,并以“虚空”的博大接受之后的“到来”。于是,我所有的镜头语言全部是从右向左轻轻地划过,那个影片我拍得很省力。

回到绘画的本身;从向阳兄这次展览的作品里,我们看到了各种丰富的灰色,看到了方向一致的笔触,看到了刻意抹平的动作和残留的肌理,也看到了平行划过的凸起的线条,这一切都显得自然而然,这是珍贵的造作,这就是艺术的形式和转化为形式的内容,这是造就艺术的能力。这就是艺术家该有的作为和修养。

我对这批画的解读就是:抹平了灿烂,比灿烂本身还要灿烂。

很好,艺术就这么开始了。

林明杰:本来我是借这个机会来看画的,因为上次开幕式没机会看到,我想李向阳又变什么新花样了。李向阳这一辈子又幸运、又不幸运。如果说美术界江湖地位,你还算幸运,做过龙头老大。但是作为一个艺术家,你不太幸运。我觉得向阳特别好的一点,他很真实,懂就懂,不懂就不懂。跑到人家那里去看抽象,他说这个我不懂,我看不懂。他就是很真实,我觉得他不是假客气。但是他本性还是个艺术家,心里有一个人性要表达的东西,他当年画《战友的遗孤》,我是感动的,感受到画家深深的人文关怀。经历过打打杀杀的漫长年代,这无疑是一种可贵的人性复苏。

后来向阳开始跟美术权力有了关系,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或许你也尝到了权力的快感,但这个东西同时又消磨了你艺术本来的冲动和欲望。忙忙碌碌的,造馆之后又是造馆,不断造,造好以后又挪个地方接着造。我觉得你最开始恢复想画画,是到了上海油画雕塑院。到了油雕院好不容易开始画得已经有点感觉了,后来又被弄走了。他是干一行爱一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又造房子造得很开心,又不画画了。我就想你接下来到底该怎么样,我相信你是不会停歇,一定会找到自己的,这点你非常倔强。

但怎么找到自己,其实是很苦的。我们摊开讲,到现在你是不是认为找到你自己了?我觉得你还没有认为真正找到自己,因为我们已走得太远了。我们的艺术教育好像过去有些武术老师教人打拳,他就是把学生套住一辈子,我教你各种各样的基本功,教你各种各样的招数和套路,最后看哪个学生学的最好,对老师最孝顺,老师咽气之前你到床边告诉你那个秘不外传的绝招秘诀,让你做传衣钵到掌门。其实世界上真有什么无往不胜的绝招吗?

学艺术的人也练了许多招,其实有什么用处?没有直达内心,没有直接达到你要打击的目标。

所以我觉得李向阳这一批画,有里希特,也有罗斯科的影子,但归根结底还是中国韵味。我觉得你这次画得很爽快,过去所有学过的一切基本功在这个面前没有什么大的用处。这种爽快里有一种“老子不跟你们玩了”,老子自己躺下玩儿。我过去总是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年轻的时候跟各种打拳的人打交道,看到过善于顺势躺下的高手。看你这画,都是横线条,躺着的,无所谓了,我就这么玩。

但是你还是有很多过去学的东西在里面,还是能看出教养。那种教养很容易得到赞赏,大家都是同样受过这种教养出来的人,他会看得出来,李向阳这个人有修养,这个颜色有修养,构图有修养,笔触有修养……但这个东西最后是不是还需要,说不定哪天这个你也不要了。

你可能会找到自己。你看看你写的文章为什么写得那么好,我喜欢看你写的序。今天毛时安先生看到你写的那个序,他说要向你学习。毛时安先生多么骄傲的人,只有指点我们文章该怎么写,但他竟然这么诚恳地跟我说:我要学学。为什么我觉得你写得好,当然你有才情,这是真的。但是很多人都有才情,为什么写不好?专业想法太多。你没,你放松,反正你又不是写文章的,就完全凭自己的才情写,想怎么写就很真实的写,结果你写的最牛。

画画也是,你现在躺下了,这是真正开始可以做自己了。这一点非常能够感受到,你这种得到解放的快感。从这点我特别认同王磊兄,他说你从现在开始做艺术家了,我就忍不住想在边上鼓掌。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我们这一个时代,50后、60后、70后,所有在这个时代走过来的艺术家,如果你走成功你会给大家一个信心。即使走不成功,你也可以告诉大家这里走不成功。艺术家是殉道者,不一定要成功的,殉道代表了失败。像科学实验一样,我走过的路你们以后不走了,也是非常伟大的。从李向阳走过的艺术历程,我看我觉得他是行为艺术家。如果我来策你的展览,画是次要的,不是最重要的。在这个时代画有什么了不起,除了世界上极少数的几个牛逼画家可以惊天动地一下。其实也惊不了天、动不了地了,不可能像达·芬奇时代这样了。但是一个人一生的艺术经历,可能对社会造成的影响和给大家带来的启示,这才是重要的。

江梅:刚才好几位发言都提到一个解放的概念,更多可能是来自心灵的解放,精神上束缚的解放。从我们看到的具体画面来讲,还有绘画语言上的解放。

毛时安:到二楼继续看李向阳画展,注意到二楼的楼梯顶上有一片影像,一片不断动态的变化的影像。影像中云像河水一样,从头顶上流过去。这个影像中没有李向阳,但是我想如果李向阳站在这个楼梯上看到头顶的满天流云,他会有什么感想……李向阳的画可以作漫无边际的、千言万语的解释,也可以保持缄默,不去解释一个字。向阳这么多年,他牺牲了、奉献了,做了很多他想做和不一定很想做的事。他那本书叫《爱过这一行》,实际上他的这个爱是爱恨交织的爱,不是没有心理波澜起伏的一门心思的爱。有时候他爱的同时也想移情别恋,也想找其他地方看看别样的风景。但是领导说不行,你必须这样。我知道他内心抗拒虽然不是很多,但也有一些小小的牢骚和不多的怨言。有时候做得好好的,说你别做了,然后,又改变主意叫他做了。换了个岗位,他刚刚做得满腔热血,又说你不要做了,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他是一个把埋怨、把怨言放在心里,但内心有一点怨妇成分的男子汉。终于他前半生的角色结束了。这次他真的是要释放了,被压抑多年的美术冲动要喷发了。这次他画的这批作品,光从形式看,是冷抽象。但这冷抽象不太冷,而且还有点小温情有点小资情调。而且,这抽象也抽象得好像也不太彻底。弄得大家都微言大义。比如这幅画像初春的大地,那幅是东北的雪原,那个是茫茫东海,那个是南汇桃花盛开的时候。你可以尽情想象和发挥那是什么,当然你也可以说什么也不是。不管是什么、不是什么,他反正得到了满足,得到了宣泄,得到了释放。这些画对我们来说,尤其是对我这样不懂画的人来说,感到有愉悦感,很开心。这个色彩,这个横线比例结构上的变化,构成的变化,就像朋友们讲的,看到里面有修养、有家教,还有对色彩的直觉感觉。

最近画横线构图的人也蛮多的,画家凌启宁也开始了。她原来画树,最近天天画地平线,移上去一点、移下去一点,稍微来点波动,稍微有点曲线。这个东西很单调,在单调里要找各种不单调,这对艺术家很有挑战。凌启宁和我说:我最近画地平线画得很入迷。我想这批画对向阳来说肯定也画得很入迷。“入迷”就对了。柏拉图说艺术灵感的具体表现就是“迷狂”。这次展出的135件貌似同样风格、同样构成、同样图式的作品,一件件看下来没有单调感,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没有单调感,除了随性即兴的灵感以外,还是很动脑筋的,这个横在什么位置,这个横条宽度怎么样,用什么色彩,色彩之间怎么协调、对比,怎么和前一幅形成不一样的视觉感受。就像我们写文章的人知道,写到后来自己给自己设了很多障碍。在他这个画画的过程中有很多很有趣味的创作心理的变化,有山穷水尽疑无路的焦虑,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舒坦。有纵情的狂欢,也有独自的徘徊。他,在寻找存在于各种各样单调当中的可能性丰富性。实际上,单调的丰富的可能性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美学话题。

最近上海有一个舞剧《永不消失的电波》。因为它是传统革命历史题材,当时创作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它。孙道临演过的同名电影,已经成为经典了,现在你再怎么搞?结果我们找了两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编导,把这台革命历史题材搞得所有人都看了还想看,欲罢不能。它完全颠覆了在舞台上表现革命历史题材存在于我们观念当中所有的样式。其舞美设计就是竖线条,大的横的框子,还有一个个长的条屏挂下来。全剧的舞美变化就是在竖线条里面不断穿插、不断变化。将近两个小时的舞剧没有任何单调感。我也很佩服现在的年轻人。这个时代是属于年轻人的新时代。

回过头来说,我们这代人,如果不意识到我们必须进入这个时代的话,那么我们也就OUT了。向阳是努力地在进入一个新的时代,在追求自己新的人生,在追求自己新的艺术生涯。我们来自一个过去的时代,但我们向往着、追求着新时代。

朱国荣:我今天心情是比较放松的,因此不急着要发言。对于向阳的画,我最早了解的是《战友的遗孤》。这幅画在各种媒体、各种版本里都有看到,因此最早是从这幅画开始对向阳有了了解:军旅画家,现实主义的表现,写实的手法,这个概念非常深。后来他做馆长的时候我看到过几幅画,比较当代的,一张红的、一张蓝的,剪贴风格的。我当时的感受是,李向阳已经没时间画画了,但是又不甘心退出画坛,因此弄几幅作品展出一下。这几件作品对许多人来说可能都没印象,但是我印象却很深,因为是和你的《战友的遗孤》完全两种不同的风格,但是可以理解,你当时在国外看得比较多,也接受了些国外的现代艺术流派。

最近看到向阳完成的主题性创作《饮水思源》,这件作品画得太好了,我佩服得不得了。既佩服你的创意构思,又佩服你的色彩处理,画面的色彩真是太漂亮了!从这幅画可以看到你的修养。画面表现的是在青草沙建造水库以解决上海的供水源这个大工程,能够把青草沙画成一幅从高空看下去的很美的图像,只有有修养的人才会不甘心用过去习惯的写实主义的手法,这就是你的特点。对于你这不落俗套的想法,我是非常了解的,只有你才会走到这样一条路。这比画任何具体情节、具体场景的作品都要有力量,都美,而且非常切题。

也是在这个时候,你跟我说要开个人画展。我说你开画展,你有多少画?在我的印象中,二、三十幅应该差不多了。他说一百多幅。我确实是一震,想怎么会有这么多?今天,我在“若见”这个画展开幕的时候才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画。看到这些画确实很吃惊,你找到了一个新的表现形式。从我的角度来讲,第一点,你找到了适合于你或者可以画一段时期的形式。这个形式和过去的积累,修养是有关系的,和你最早的写实主义是两样的。我看每一幅作品,其实都有自己的感受。刚才李斌发言的时候,我在等他的一句话,他今天没讲。其实我懂他的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在你的这些似抽象非抽象的画中,他是有感悟的。在每一幅作品里,你肯定有你的想法,我们看了也会有我们的想法,这个想法我认为是通的。作为抽象艺术,任何人都可以画,作品的成功,在于什么时候停笔。在你的作品里,我看到了你的感受,包括那幅《非相1601》。我最喜欢这幅画,很简单的几笔东西,但是又是一幅很具象的风景,我想也许你当时并不是很刻意地来表现的,但是在我看画的时候,感觉到这是一种能够找得到的景色,也就是在现实生活中是存在的。用这种抽象的手法能够把具象的景色微妙地表现出来,很难。画展中每幅作品都给予我不同的感受。但是也有几幅作品我认为是有点追求“数字”的,因为它们没有给我感情上的触动,而只是形式上的稍许不同。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也有这种情况,有的是有感而发,有的是在画的过程中产生出灵感。大致上可以看出来在2016年的作品里,你有意识地放了一些肌理,而且有具象的含义在里面,非常好看。2014年的画比较朴素,属于是一种比较单纯的抽象性。2017年的作品显得大气而丰富,可以看得出你在里面的思考。如何走?如何发展?我想你还可以走一段路。最可贵的是大家都在想办法做出自己的风格,做出自己的样式的时候,你找到了这样一个形式,而且没有抄袭人家的嫌疑。现在整个世界大家都在创新,都在找一种形式,要和人家两样的,但是你找到了这样一个形式,我非常佩服。

李诗文:我还是从看画的感受说说自己的想法。今天下午我们坐在这个展览空间里,在四面水平线环抱中间,一个水平线构成的场域,我们此刻置身其中。这所有的水平线都让我觉得就是一片大地,曾经的高山经历了时间的沧桑之后回归于水平线,在地心引力之下,在时间的变换之下。

    首先回到绘画本身讲,李向阳老师的绘画语言相当稳定和成熟,这套语言不是刻意创造出所谓抽象的语言,这套语言体系仍然是从他早期的写实绘画中精练而来的,有偶发的肌理,也有着意、理性的控制形成的平行的水平线。

第二,画面的抽象结构。他这种抽象结构是一种平行线的重复,构成复调的极简主义。这种复调的极简实现了对自然形的超越,在图底互现中实现对自然物象的超越与提纯,所以我们觉得很抽象。

第三从风格上来讲,我觉得他的绘画不能简单地去给它定义为抽象或者具象,就像画展标题所说,是非相。非相是种什么表达?其实是“于相离相”,在着眼于相同时又离开相,和相有一点距离,在对于大量客观细节的疏离舍弃中,在距离当中获得了非相。然而非相也是相,最终见山还是山。我见青山,青山见我。同时,抽象给人的感觉往往是对于具体形的理性捕捉。李向阳老师在理性的捕捉当中,在概念的经纬中,有诗意的填充。所以是“于空离空”,事物虽经抽离,却并不空洞,通过抽象的极简手段概括,中间弥漫了诗意:自由的想象与抒情。我觉得这一系列非相作品,其实是诗意性的表达,是诗意性的叙事,也许大家都有这种同感,我们从这系列作品当中看到了秋风冀北,看到了杏花江南,看到了塞外雪原,也看到了海天胜境。时间的流转,季节的变化,自然的气息和诗意的温暖都在这些作品中间。

中午我碰到李院长,问他:您在画画吗?他说这几个月没画。我说能理解这段时间做展览非常忙,可能有很多事情要做,画画还是很开心的。他问我,你能看到我画画时那种心情?画得很开心?我说,我能感受到。的确,在他的作品中保持了对绘画的热爱,我能感觉到他绘画的过程中是快乐的,是淡然的,不是有功利性目的的,是自我的抒发。我觉得这就是一种较为单纯的快乐。可能有人在乎一个展览是怎么样,在乎一件作品是怎么样,我觉得他更在乎作品的创作过程。我能感受到艺术家在享受创作的过程。所以我觉得这些画是他的初心,一种源于内心对于绘画本身、或者绘画行为本身的快乐。所以我觉得李院长一辈子在艺术圈里耕耘,最终全身心回到创作领域,可谓:历经沧桑,归来依旧是少年。

姜建忠:刚才大家说了很多,突然我觉得一下子没什么话可以说了。对向阳的作品、向阳的人生经历等等,说了很多,也说得很好。我就以画论画,谈谈我的感觉。我对向阳他以前的画还是比较熟悉的,具象的、现实的。现在这批画,在三年还是两年以前见过几张,当时也没有太注意,拿出来两三张,以为可能是向阳是在写实间隙偶然玩玩,觉得蛮好玩的。这次突然拿出这么多,这么系统的画,我觉得这是抛出来一个重磅炸弹。而且是思考过的,不是偶然玩玩。后来我想了想,为什么向阳会画这批画,跟他以前的画完全截然相反,突然一下子画那么多。

我想,第一,他是从传统学画开始,但毕竟是在当代艺术馆、在美术馆当领导。双年展时候接触了很多带有现代性的绘画,这是耳濡目染。那段时间虽然没有怎么画,但是在思考,在看,在观察,在总结。我想是有这个原因的,而不是突然一下子从写实转到这批画,还是有必然性在。向阳的一生,其实是组织安排的一生,不是他自己安排的,是个螺丝钉,安到哪儿就在哪里发光,而且是真的干得很好,每样都干得很好。这批画是离开了组织安排,自己躲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自己面对着画布,正式开始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这点从他的画里能看出来。

    这类的画,我现在不去谈它是抽象、具象或者非象,大家都已经谈得很多了。我觉得在一个系列里,一直是往深处走,而不是往横向走,其实是很难的课题。看一张画,可能就是一张简单的画。但这张画你可能要画五十张、一百张,而每张真的放一起,它又完全不一样,我觉得这是很不容易的。要有想象力、创造力。不管你换一种什么形式,只要把那种形式坚持下去,没有想象力和创造力,它会枯竭,会画不下去。这不是毅力问题,如果才思枯竭了,毅力也不起作用,他已经没法画下去了。他还是满怀着激情在画,或者至少是很淡定、很优雅的一张张画下去。我觉得他在这方面积累了很多,所以每张都能变幻。有些画家是横向的,某一段时间是画这批画,过一段时间,这批画没有才情、没有感觉了,他就换一个形式。有很多人觉得他一生画五、六种形式,当然如果每一种形式都画得非常好的话,也是天才,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包括里希特也是,他既玩抽象,也玩具象。在艺术形式里他可以玩很多东西,而且都是行家。但像怀斯这种,一辈子就干这件事情。或者像莫兰迪,一辈子就几个静物摆来弄去,像做数学的方程式一样,不断变化新的方程式出来,很有创造力。简单中,是一种永恒。看似没有变化,其实有很丰富的内涵在里面。大家当过画家或者画家本人,会有这个体会。向阳这批画我觉得也有这种相似的东西。包括赵无极的画也是,猛一看都是这一类的,但放在一起每张都不一样。把赵无极的画和朱德群的画放在一起,他们也有相似之处,都是属于一类,但是从我个人观点讲,好像朱德群差一个档次。

    回到画本身,不管是抽象还是具象,还是非象,一张画给观众或者给外行或者给内行看,看什么,怎么区别。从一般的观众来讲是一种想象,沙滩也好,草原也好,大地也好,海洋也好。但是内行就是另外一种形式,它本身是一张绘画,很单纯简单的画,怎么去阅读它,怎么享受这张绘画给你的、应有的艺术享受。看罗斯科的画很简单,几大块色,但你就是会觉得很复杂,有很多变化,这种很多变化猛一看看不出来,就那么简单,好像没什么,后来再看,每一个角落,都思考。左上角,右下角,或者中心地带,每一个地方都考虑过。两根边缘线相差几毫米,再过去一点相差五毫米,再过去一点相差四毫米,这边有点毛糙,那边光滑。看上去是偶然的,潦潦草草,涂涂改改,但其实它非常经意。看上去不经意,其实花很大力气的画,这是高手。而且他的画,平坦里、平面里涌动着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好像在他的画里涌动,那是一种生命的细胞在涌动。每一笔里有一种情感涌动,或者是隐喻。这种东西可能在文字上表达不出来,但在他画的每一个笔触里,慢慢让你感受到这种东西。这种画看到以后会非常感动。向阳有几张画,他可能先是做了一个底子,这种底子是偶然的泼上去也好、画上去也好,它跟横线条不是在一个平面里走动,正好是相反或者没有规则。在没有规则里再把横线条压上去,是揉在画面里,这种东西交错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给人精神上的震撼也好,视觉上的错位、交融也好,或者给人一种满足感,这种东西是非常有意思的。

我非常欣赏向阳在一百张画里不断地有微调,不断有变化,很不容易,也是我佩服的。另外,相对而言,比起没有肌理的,我更喜欢那批有肌理、有变化的东西。有些画里可能线条里有一些光,如果再带点毛的、有点不平的、或者再灰一度的,再讲究一点会更上一个层次。

刚才在休息时我们也谈到了,有些当领导的画家,可能当了领导以后不能画画了。但是你当了领导以后,不但没有把你的才情抹掉,反而观察了很多艺术家的创作方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观察,但如果你不观察的话,一退休下来就画那么多画,是不可能的。所以其实你在当领导的时候,你一直在学习,一直在观察,一直在总结,才使你能够一下来就能画那么多画。当领导反而对你有帮助。

你这种画法,这种制作的方法,有助于当领导。一般当领导,一年里画几张画,这一生没画几张画就完蛋了。但是你当了领导,找到你的语言,一种表达方式,这种方式不影响你当领导。既能当领导,又能当艺术家。非常高兴你找到这种制作或者操作的模式、艺术的表现形式,衷心地为你高兴,希望能够在将来越走越好。

江梅:下面是不是有请刘曼文老师发言。刘老师到上海之后,尤其近期作品,色彩在她的作品中也是主角,具有非常强烈地情感性。当然从绘画的语言来讲,如果要归类,是具象的。但是我觉得和李向阳老师这次展览中的作品,虽然是《非相》,但色彩同样在其中占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影响,都有一种内在的关系。

刘曼文:听到前面几位先生们的发言,讲了那么多深刻的道理!我感到很受启发!那么我就从具体的画面谈谈吧。李向阳先生这批作品,之前零零散散看过,但是整体上作为一个展览出现,这是第一次。

油雕院美术馆是李向阳先生任院长期间为院里规划打造的美术馆空间,他很熟悉这个展馆的空间设置。之前我听他谈过,他的作品在这个展馆里是最适合的,果然,他清楚自己作品在这个空间里如何呈现。作为一个展馆、他的经历、他的作品,通过展览有了一个完整的一致性。

从展览现场一百多幅作品看起来,实际上这是他近期对个人经历的思考而成就的一件作品。他最大限度地将观众的视线集中在作品本身,没有作品卡、不需要标每一幅画的尺寸,不需要每幅再起一个标题。布展的秩序很清晰,就是说他要呈现一个思路。他每一幅作品都是有独立性的。但是当这些作品并置、对接在一起的时候,又用视觉上的错位和贯通联结在了一起。是一个经过思考而构想出的一件放在美术馆里的作品。

李向阳先生创作历程中,曾经有一些日记性的、带有想象的情感记录的作品,这次“若见”展览的作品,从画面形式上看与之前的描述写意性作品是很大的转型。但这个转型并不是突变,可以看到过去很多的影子。他自己说:不抽象,也不具象。这便是一个提供观者更多想象空间。他用直线、横线条不断地重复再重复。

他这不断重复的动作中要表达什么!或许他自己既清晰又模糊。清晰的是他做的过程希望得到他想象不到的偶然性,但是这种偶然性其实又是必然的。这个必然性是他的经历以及他的情感寄托,扛过枪、进过猫耳洞、做过馆长、做过院长,做过很多喜欢的事,也倍受折磨过,有很多无奈。所有讲的清楚和讲不清楚的,重复和完成的过程中又打破了自己,这就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模糊状态。

从具体的画面表现上来讲,值得一提的是他用丰富的色彩表现一大块区域,像风景又不确切的风景。他虽然用了这么多色彩的变化,却都是在一个他能掌控的色调里去完成的。由此可以看出李向阳先生是一个理性、控制力很强的艺术家。在处理具体画面的时候,也有超出他想象、不可控的方面。但是他是在很小的范围内做的不可控。他的构想过程,以及最后画面的完整处理,其实是可控的,是在非常严谨的思维下做的。包括布展时的每一个间隙,每一幅画与每一幅画之间的关系,其实都做了很好的平衡关系和结构的处理。这就超出了一个画面的张力。

我觉得李向阳先生在材料的运用上很注重质感物化的把握,无论画面里用油画颜料、丙烯颜料、水墨,都体现了这里面有一个物化的过程,这是很重要的。他已经消解了颜料的概念和材料的概念,能将材料物化是一种悟性和能力!也是引导观者走向他想要表达的作品意义的一个途径。因此更有生命力。

杨剑平:我和向阳是老朋友了,近些年来往更多些,有好玩的事儿会在一起聚聚。今天微信约我,一方面是这个展览的研讨会,更重要的是喝酒。和向阳的交流是轻松的。

向阳跟这个时代所有人一样,一路狂奔,有惊喜也有无奈。他做了很多正经的大事情,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宿命。但他的内心有一种不安的东西,压抑了很久,现在放到作品里去了,在发泄,过瘾的。他朋友多,老少通吃,男女通吃。低调的大方,似乎不刻意,举重若轻。其实他是个认真而真诚的人。人是这样,艺术也是这样。有些东西在模糊地带里,你能感受。在你非常熟悉的东西里有一种陌生感,在一本正经的里面有些离经叛道的东西。这种气质使人着迷。

我二十几年前看过那幅《战友的遗孤》,画的好。李向阳是被行政工作耽误了三十年的好画家。现在又回来了,不迟的。他在开心地“玩”,他有很娴熟的具象表现能力,突然抛开这些,乱来了,随心所欲了。艺术家可以这么弄。他把一些事情看轻松了,看淡了,这种状态特别好,说放就放,赤子之心,突然转向。向阳心里真放下了,以后应该有更好的东西出来。

我不在意每张画面的呈现,更关注的是他在这个过程中流动的想法。在自己的王国里玩,无聊的时候出感觉了。他做了一辈子有意义的事、有使命的事,能够去做无聊的事,放纵自己,我觉得就好玩了。他有权利去无聊了,有权利去跟自己开玩笑,想干嘛干嘛,随心所欲。心灵解放好啊,想干嘛干嘛。那里面有可能性,愉悦的,可以随心所欲了,没有禁忌没有折中没有妥协。总而言之,我喜欢他这批画,更喜欢他目前的状态。

徐可:我是想谈谈展览从“裸见”到“若见”的一些主观感受。在这两个展览中,我觉得李馆长实现了从一个本色的艺术家向一个人生豁达的艺术家的跨越。“裸见”从字面意思上,它可能更追求本真,一方面是描绘坦荡的身体,另一方面更像李馆长来表达他不再受束缚的心态。因此他在画这些人体的时候,笔法非常肆意、流畅。我曾经跟李晓峰老师沟通过,那个展览看的不是一件件作品,整个展览的布展更像一件装置作品。

    相比较李馆长从前比较恬静的风景画来说,我觉得“裸见”这部分作品更符合我们印象当中李向阳的形象,雷厉风行、敢作敢当。那个“裸”字没有任何色情的成分,它更是一种坦荡风格的体现。回到“若见”这个展览,我为什么用“人生豁达”这个表述,我觉得这是一种跨越。这个跨越最初的理解,我还是觉得应该感谢王磊老师的纪录片,我非常认真地看了。王老师的片子里有一个画面,固定了一个镜头,永远从右边划向左边,我突然就理解了李馆长作品中的水平线。认识李馆长近二十年,他在我们心目中是具有英雄气概的长者,在美术界,他应对着各路豪杰,他在任内有多届双年展,做了两个学院的院长,同时又盖了三座美术馆。我觉得没有胆识、没有魄力、没有谋略、没有方法,这些事情是达不成的。今天上海的当代艺术在全国甚至世界上的地位,可能除了一些艺术家的贡献,绕不开李向阳这个名字。在这个纪录片中,我们看到李馆长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大堂的玻璃上踱步的时候,还是很感慨的。上海当代艺术走过这二十年,还是很艰辛的。我作为《艺术当代》的编辑,也给李馆长捅了不少篓子。所以我在这里面既表示出歉意,同时更对他表示敬意。

回到“若见”这个展览,我看了李馆长女儿写的一段话,就是他作品的来源于一个偶然。但是在纪录片当中,李馆长讲了这样一句话,他引用了郑板桥的话“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绕了一大圈,终于明白我入秋了。”这里面没有丝毫的伤感,更是一种豁达,是对人生的感悟。大家会讲抽象的作品背后总有故事,我一直不能理解。我以前采访过肖恩·斯库利,他有一幅作品《儿子说的第一句话》,他说这件作品画的是当时他看到他儿子说第一句话时的情境。当时我觉得气氛特别尴尬,我和翻译看着这张画,都没有看出来他怎么表现他儿子说的这句话。这次看了王老师拍的片子,再重新去看李馆长的作品,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些作品的一块色彩、一个线条,可能就是和艺术家的这种瞬间感受的高度结合,是作品的一个重要基础。这些线条可能是李向阳人生当中无数的瞬间或者无数轨迹的一个记录。

所以我一直不想用伤感或者沉重来表达对李向阳作品的评价,我更想用人生豁达来表现我对他作品的感受。李向阳在我们艺术界很多人的心目当中是有英雄气概的,这是一个英雄,过去是,现在是,可能将来回想起来艺术界还有这么一个霸气的人在。所以我想,人生豁达可能更能表现出他作品的本色和他性格当中的英雄本色。

陈老师:今天听了那么多发言以后,我觉得我是有独特性的,因为这只有我一个观众,其他都是专家、学者、艺术家。我今天真的只是一个观众,非常感谢李老师,说明李老师心里是有观众的。因为是观众,什么都不懂,所以只能讲感受。

第一个感受,走进这个展览,看了以后,我因为是爱好者,以前看过很多画展。以前看画展,我的感受是可以带出很多故事,各种类型的画我都能从里面看到故事,好像是很有收获。但是今天这个画展,绕第一圈时,我的感觉是走进了一个事故。我真的不知道都是这样的画,也可以成为一个画展。因为我不懂,我觉得这是不是一个事故,是不是美术变了,是不是艺术变了。这样的东西怎么也可以?一百多幅在我看来都是差不多的东西,竟可以成为一个画展,竟可以吸收到那么多专家前来研讨。今天看到那么多专家名字吓一跳,我觉得我站在黄山的群峰面前,一座座都是让我如雷贯耳、肃然起敬的名字,能够在这样的一个画展里,聚拢起来谈话,我觉得这真的是一个事故。我会记住这次事故,希望这次事故是我们的艺术生活中将来变成一个事变,可能引领我们的艺术,可以走到远一点。

第二个感受,感受到李老师是个艺术家。不仅仅是一个画家。一楼走了两遍半,楼上走了一遍半,我的感觉,我在这里感受到是整体的艺术。我在里面不仅看到了、听到了、闻到了,一幅画实在忍受不住,用我的手轻轻摸到了。我真的是有一个整体的感觉,我听到了音乐,整个走下来以后,这真的不是单幅画的作品罗列,我觉得整体的布展也好,包括创作也好,我听到了音乐,有旋律,高低起伏,轻重。我看到了节奏,一组一组单个的,连片的,看到了节奏变化,看到旋律起伏,最后看到了和声,每一组的编排都不是随心所欲的,是一种和声来组成的一个整体,我在里面感受到了音乐。然后我觉得我闻到了土地的芳香,闻到了海水的腥味,甚至闻到了桃花,真的都闻到了一种气息,浓浓的生活的气息都闻到了。

刚才很多老师讲抽象、具象,我真的不懂,没办法发言到底什么叫抽象,或者抽象和具象中间是不是还有非相,我不懂。但是在我心目中,抽象和具象都是相对的,我的记忆中中国最大的一幅抽象画是罗中立的《父亲》,这才是真正的抽象。哪有几十亿人组成的男子汉、老老少少,是儿子、是父亲、是丈夫,到最后他敢取名字,把那么一个老农民叫《父亲》,抽象到最后这幅画还登上了美国《时代》杂志的封面。全世界很多没有见过中国人的人,不了解中国人的人,就按照这幅画来说:这就是中国人。那不是最大的、最可悲的抽象吗?我在李老师的画上却看到了很多我觉得是不是这才是具象。我觉得抽象和具象应该重新来界定。

还有最大一个的特点,包括王磊电影的结尾,我一直在想,我觉得李老师是一个行者,他一直在走,在我面前,在我心目中一直在走着。从今天开始我认识李老师以后,可能在我的想象里边,在我的回忆中间,我觉得他一直在走着。他就是从最传统的现实主义绘画里,一直在走着,现在还在走着。很多次去法国卢浮宫、奥赛、蓬皮杜,我不知道哪一个画家或者哪一个作品是卢浮宫里出现、奥赛里也出现、蓬皮杜里也出现的,在我记忆中几乎没有。上海没有卢浮宫,没有奥赛,没有蓬皮杜,但我相信如果上海哪一天建起这三个分工完全不同的博物馆,李向阳老师走进过卢浮宫,走进过奥赛,他现在走进蓬皮杜,我甚至觉得李向阳老师永远走在街上,走在生活中间。

王洪义:刚才各位对李向阳老师已经有很多评价了,我是东北人,原来一直在鲁迅美术学院工作,跟他接触显然不如大家这么多,但是对他有一个评价,就是“不装”。这和我过去的经历有关,我以前见到艺术家当了领导以后能装的实在太多了。

    谈一点对作品的看法,有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整体的感觉。这个作品,第一个是它很沉稳,所有作品看上去是非常深厚沉稳的。在上海出现这样的作品,在我看来稍稍显得有点稀有。因为我是从另外的地方来的,我对海派绘画大致地印象是比较炫耀技术,好像任伯年时就有一点。今天的海派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可能见的太少了。但我整个感觉,好像上海的画家画画是那样一种感觉,和北方有点不同。李向阳这个作品没有炫技的感觉,很沉稳。因此他所产生的美学格调也比较中国,这和西方的绘画也有点不太一样。我很喜欢,不夸张,不轻浮,不做作,很从容。

    第二,有含义。因为他的画面有一种像地层的沉积,一层层压下来,这种地层的沉积在地质学中就记录了无数时代的故事。但它是个个人的展览,未必是无数时代,但总之这种语言给人感觉就不是很简单,不是直抒胸臆,不是一挥而就,是层层的加叠。

    第三,比较含蓄,留下观众想象的空间。

第四,整体看有一点精密的感觉。就是刚才谁讲的,有微调,能感觉到这些作品里有微调,微调就是精密,这点上比较像海派画家,制作比较精密。

这是总的感觉,简单一句话就是作品比较有格调,和这个时代稍稍有点距离。因为今天是很浮躁的一个时代,他这个不太浮躁。

第二个层面,从具体的视觉语言分析,刚才李诗文也讲到了复线,不是一根线。用这些线,水平线排列组合,我个人感觉从创作心理上讲,他实际是在控制场面。西方的艺术家个人表现比较多,冷抽象、热抽象都是个人的。李向阳喜欢控制大的场面,复线意味着对场面的控制。这是第一个,他的水平线我是这样理解的。

还有,肌理。肌理有点苦大仇深的感觉,斑斑驳驳,参差错落,甚至于颜色有一点苦涩,或者有些地方故意做出破坏性的效果。我以为他在肌理上是求丰富,还是和他整体感觉有关。

最后一个,讲讲色彩。与各位有不同的看法,我不认为色彩很好。这个色彩从体系上看,我总觉得是印象派之前。我们中国人受的训练都是俄罗斯的体系,向阳原来也是画写实的,这个体系的色彩在我看来不太好,因为它与现实的联系比较多。这种抽象的作品,它是直接表达主观意识的,现在在色彩上常常会使人联系到现实的景观,所以会有人认为像桃花、海水,这都是因为色彩带来的。虽然李向阳是我领导,我也不客气,建议你在今后的创作中研究印象派之后的色彩,至少要到汉斯·霍夫曼。国内油画界,中国人研究色彩到现在为止,充其量到伊顿,至少要到汉斯·霍夫曼。那是整个色彩体系,会加强作品的表现力。现在从色彩和形式上来看,我觉得色彩有不足。

    总的看来,通过这些画加深了对李向阳的认识,这是刚才吴亮老师讲的话,使用文字语言,我们不太容易判断一个人的真实内心,因为人类使用文字上千年,已经掌握得特别熟练了,说假话就很容易,甚至于文字会发展到以假话为主。但是使用绘画语言,包括影像,使用图像语言,因为它时间短,我们进入视觉时代的时间不长,我们在使用视觉语言的时候,我个人感觉还不太成熟。这有一个好处,想说假话非常难。一个画家画出来的画,想装高雅,装不出来的,一看就是装的。所以你这画,我还是觉得相当的真实,加深了我对你的了解。我个人是把这个看成你的自画像,这是我对于李向阳作品的看法。

江梅:谢谢王洪义老师对李向阳老师作品非常细致地分析,最后一句总结的特别好,您的自画像。

张正刚(本人建议撤稿,不要扩大影响):我一点没惊讶向阳画出这样的画。你们不了解他,他是部队专业创作组的成员,你们不要以为是部队业余画画的,它是有非常强劲实力的一个机构,尤其是部队创作室,从总政到各大军区,你们不太了解部队创作室的专业水准。向阳画这个画,远远不止他的水准。他原来干过舞美,舞美是画平面大背景,所以驾驭这样的画是完全做得到。刚才王洪义说是他的自画像,里面有这样的成分。包括刚才徐可说,很豁达。上次向阳画那张青草沙,我就说过唯有这样豁达的心胸才能如此,一般人做不到那样的角度或者思路,包括色彩。

那像这样的画,我为什么不奇怪,因为我觉得他还会有更大的空间去做这个事。他大关系画的很好。大关系是画画人讲的,听起来很简单,学院学生都要求的。但他自觉做得很好,我也不知道他是天生有这样大关系的意识,还是他老师教他的。他自传里面都写,一个天、一个地、一个我,三块东西摆平了,这张画就没问题了。他怎么画,画面的完整度都很好。很多人画的很好,很有才气,完整度不行,画立不起来。从绘画的角度讲这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他非常有优势的地方。至于色彩也好,造型也好,一般都可以忽略。

正是因为大关系很好,但他的大关系是从写实的角度进入的,所以他所有的画仍然离不开写实的视角去做。当时我和周长江在讲这批画,我说把这画倒过来画,可能效果会不一样,视觉张力会不一样,会更具有抽象的意味。如果从写实的角度一直这样走下去,没有太大前途。吴冠中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他把元素另外组成一个画面,怎么看都是具象作品,只不过他把它剥离了,不是非常具体的一些东西,变成一个符号或者新的东西组合起来,但他仍然是写实的本体因素。如果把这个东西走出来,不要老在那想写实的大关系。因为你可以驾驭这种,即便画抽象画也可以画得非常完整,这是你的优点。但是你现在进入的点,不是说不对,也存在着问题。写实的角度进去,怎么看都像具象绘画。如果不画天,可能就好。你现在这样的程度推进,虽然拉开了,但是有点、有线、有色彩关系,有线条的粗细、密集、放松,位子的布局。他是这样透视进去的,所以还是个写实空间。

我有时候会想,你会做出很了不起的画,因为你有控制能力。如果更微观点讲,你把即便是在写实关系上的线条、水平线,微观放大,就可能成为非常好的抽象意义的绘画。现在的画面还是在写实基础上的一个构图,还没有达到构成。今后如果是在构成上去想,可能这个画的张力是完全不一样,你也会放弃掉这样的透视。你这样的透视是线条里面的透视,包括好多抽象画家色彩之间有透视,重叠后有空间,不是靠正常的视觉走。包括一个局部放大后,有很多实验性。我相信你是做得好的。你有足够的驾驭绘画的能力的话,我想下次展览会把我吓一跳,我发现你能量很大。很豁达,很放松,不会在很小的地方精致地去做局部塑造,总是很大大方方,这是我对你一贯的认识。现在的画差不多了,要翻篇了,这里面有几张特别好,有几张画的肌理也做得特别好,这个是以后要放大的东西。

李向阳:他说的都是我朝思暮想的,所以他们说我抽象,我说我绝对不是抽象。抽象没那么好抽的,跟长江讨论抽象,后面有很多理论。理论是要充实起来的,我又没有。所以我说我还是画我的风景。我变了以后吧,我就怕我画不来了。

李斌:向阳的东西,王洪义说自画像,我觉得特别到位。他现在这么画,就是他现在能够掌控的局面,如果说颜色按照你讲的,更往后走一点,或者按照正刚说的往抽象方面结构再重新考量,可能他目前做不到。所以我认为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正当其时。

他楼上的水墨画得非常不错,有人刚跟我讨论半天关于他的“裸见”,那套画缺成熟的构成。而楼上的每一张都有构成。刚才张正刚讲的问题,正是我觉得我们这个研讨会应该谈的问题。举个例子,它有好多一棱一棱的东西,那就是滚筒滚出来的,他正好利用这个,成为了工具导致的某种肌理效果,好多都做得非常到位,有的像麦田、有的像什么。引起具象的联想,也是抽象画的功能之一,我是反对把抽象画跟具象画截然分开的,我认为一个搞具象画的人不懂抽象构成,根本不是画家。我画《东京审判》,重大题材,我先作抽像构成的设定,打磨黑白灰、色调色块的布局,然后将人物往里面塞。如果大关系不做好,小东西人物是没法组合的。我一直坚持,抽象画和具象画不应该分的很清楚。特别是具象画家,如果不懂抽象构成,看不懂齐白石的,赶紧回去把抽象课补一下。

田老师:刚才这位陈老师说他是观众,我想我跟他一样。我原来就知道这个名字,从很小的时间,但不是这个李向阳,是电影里的双枪李向阳。现在是把那个人忘掉了,开始这个李向阳。

我看画之后,有一个感受,用我的术语,怎么解码他绘画背后的意思。第一个他是用灰调子来画,第二个是用方的构图。我是觉得灰调子也好、方的构图也好,绘画背后有很深的意境或者很宽阔的视野或者很深的内涵。这绘画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心胸很开阔,眼界很高的画家,不是就看见绘画的色彩是灰的或者粉的。意境是很深远的。第二个,打动我的是他是用横线条的绘画,几乎都是横线条灰调子,虽然简单,简单到很丰富的层次。今天李老师的画非常感人,而且简单到包容的东西很丰富。

沈浩鹏:下午在油雕院美术馆,看了“若见”李向阳近作展。这是个安静的午后,展厅里人少,哪怕是弄出一丁点响动,都怕别人回过头来注目。人的情绪也变得十分简单,可以义无反顾地沉入画中,那些以横线为主的画面决定了气氛的属性,向阳老哥应该也希望是在这样的情境中,向观者展示其六十变法的作品。这些画我总觉得属于江南的意境,除了油菜花开鲜黄色之外,均是复色的基调,几乎都与心境和情感有关。虽然,向阳说这些跟笔触技法无关,但优秀的抽象绘画总有其背后的绘画底蕴,否则就无从表现。而这些画面的细节,只有经历过绘画过程的人才能会心领悟!祝贺向阳老兄!

“人文关怀 · 光色交响 –张自申绘画作品展”在外滩18号久事艺术空间展出

由上海久事集团、上海久事美术馆主办的“人文关怀·光色交响——张自申绘画作品展”在外滩18号久事艺术空间与公众见面。展览展出了张自申70年艺术生涯中不同时期的代表作品,通过这些美术作品观众不仅欣赏到艺术家现实主义的绘画风格,还能透过作品本身感受到艺术家的社会责任和良知。

《享受阳光》 布面油画 180x525cm

张自申,1933年出于上海青浦,1949年参军到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南部队艺术学院,从事部队美术工作。1956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学习油画,师从吴作人、艾中信等教授,1961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吴作人工作室,毕业创作为《老兵新传》。后任教于安徽师范大学,历任安徽师范大学讲师、美术教研室主任、副教授。1985年调入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工作,先后任该院教授、副院长、院长,并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曾参加省级、全国美术展览数十次,许多作品收藏和陈列于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中国民族博物馆和北京人民大会堂。代表作品有:《强渡天堑》、《黄山深壑》、《清风》、《脱谷机手》等,1977年为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创作历史画《强渡天堑》。《粤海深情》为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收藏。矿工系列油画《第八盏灯》等15幅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收藏。

《强渡天堑》

在70年的艺术生涯中,张自申创作的题材涉及非常广泛,除革命历史题材的主题创作外,还有肖像人物,如京剧人物生旦净丑,舞蹈,少女系列等;创作写生,如风景,静物花卉,明信片系列等。

此次展览展出了他不同艺术时期的作品81组,其中就包括大型油画作品《第八盏灯》、《享受阳光》等作品。2006年前后,张自申以73岁的年龄四度深入矿区,历时数月,与矿工一起下矿井,进坑道,同吃同住,与他们交朋友。在深入生活的基础上,创作了一系列以反映矿工生活为主题的油画作品,展出后取得了轰动,被誉为“体现了一个中国艺术家应有的社会责任感,一个中国知识分子应有的道义良知”。

此外,此次展览还展出了《强渡天堑》、《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第一次会见》等革命历史题材作品的复制品。这些作品的原作已被国家级博物馆收藏或陈列,主办方久事美术馆旨在通过这些作品的展出,完整得呈现艺术家在创作不同题材时特有的历史视角和艺术功力。

《黄山•深壑》78x96cm
《南湖》76x100cm

据悉,此次张自申绘画作品展是久事美术馆2019展出季的收官之作。久事美术馆自去年开放以来,已先后成功举办了大型主题创作展2场、海派艺术名家个展3场、主题摄影展1场,共6场各具特色的展览,涵盖了油画、色粉画、中国画、雕塑、影像等多个艺术门类。随着“上海久事美术馆”(中山东一路27号6层)、“外滩18号久事艺术空间”(中山东一路18号2层)、“上海久事艺术沙龙”(北京东路230号1层)和久事国际艺术中心(中山东一路1号)相继对市民开放,以外滩建筑为载体的久事美术馆群落已基本形成,有近7万人次的观众通过久事美术馆的艺术展览走进了外滩建筑。久事美术馆正日益成为久事集团弘扬传播海派文化,助力打响“上海文化”品牌的重要平台。

展览将通过小程序预约的方式免费向公众开放 (详情请关注“上海久事美术馆”微信公众号),展览将持续2个月,自2019年11月15日至2020年1月19日。